异乡人

前些天和一个朋友聊着电影《通天塔(babel)》,就聊到了家,家乡的话题。电影里的墨西哥保姆在被遣返的时候说:“我在这边工作了16年 ,我租了房子,买了家具…..”,那个朋友对这段特别有感触,说自己在北京买了房,但从没有觉得这是自己家。朋友说的这段话让我重新审视起自己对家的感觉。

我从小都在不停搬家,在和父母一起住的时候就经历过六次搬家,自己单住又经历了八次,如果算上学校宿舍的搬家,就是十次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家太多,对曾经住过的地方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留恋。以前,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。在外地,只会想着爸爸妈妈,想念妈妈做的美味菜肴,而不会留恋住过的黑龙江和河北,或是留恋住过的房子。现在结婚了,和老婆经营的这个小房子就又成了家。

经常看别人文字中那魂牵梦绕的家乡,自己的脑海里对家乡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,但从不似别人那样魂牵梦绕。相比起来,对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更多些想象和牵挂。肖邦离开波兰的时候是带着一杯祖国的泥土上路的,很多华侨离开故土的时候也带着一罐家乡的泥土,小时候看书每每看到这样的段落就总是很感动,但自己回家乡的时候是绝没有想挖土的冲动的,是不是自己太没心没肺了?

爷爷辈从现在韩国的庆尚北道移居过来,去年有幸和父母一起去祖籍探访,找到了当年爷爷奶奶住的小山村,还找到了祖辈的坟,磕了不少的头。到了自己的祖籍委实有不少的感慨,但全然没有一些新闻中描述的华侨返乡时的热泪盈眶,更多的感觉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,走的时候也未曾想带上半点土做纪念。

我父母是第一代出生在中国的朝鲜族,到韩国寻根的时候,问他们感受。妈妈说:很激动。 爸爸说:没啥激动的,就那样. 看来俺这方面的基因更多遗传自老爸 :D。

那种把一个村,一个县,一个省当成家乡的观念应该是农耕文明所特有的。尤其是在中国,耕地的农民从一出生就被束缚在土地上,束缚在小小的天地里。住的长了,就会有感情,这种感情经过千百年的积淀,就化成对家乡的浓浓情感。而游牧民族,居无定所,逐水草而居,对他们来说家乡就是整个的大草原。 前年,听了呼伦贝尔自然保护区刘老师办的一个讲座,他猛烈抨击了让牧民定居的政策。以前,蒙古牧民为了让草场得到修养生息,从不在一个草场停留过长的时间,而是不断的迁徙,这也叫大轮牧。 大轮牧的范围东起呼伦贝尔草原,西到新疆乃至中亚地区。对他们来说,整个的大草原就是他们的家乡了。

而对我们这些信息时代的人类来说,既不农耕,又不游牧,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的家乡呢? 我们有真正的家乡么?

在路上遇到过很多和我一样漂泊在异乡的人,每当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。

去印度大吉岭的时候居然找到一个中餐馆,餐馆的领班是一个年轻的华裔女孩,很美丽,有股特别的气质。 她已经不会说中文,只会说零星的单词,比如“饺子”。她操着流利的英文与我们交流,可我的英文实在蹩脚,没能做太多的沟通。她已经是印度华裔的第三代,从没有去过中国。她饭店的中国菜…………实在是糟糕,但我还是违心的说:“Delicious”,怕她太失望。 自己很小就从老家来到河北,朝鲜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。曾经参加过朝鲜族的一些聚会,看着大家在热烈的用朝鲜话交流,自己在旁边很有些落寞。那个姑娘看见我们在那里用汉语交流的时候,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呢。

到了加尔各答,见到的华人较多。 遇到一个韩国朋友,说有个叫“豪华饭店”的中餐馆不错。我们从尼泊尔一路走来,差不多吃了20多天的咖喱,早就想吃中餐, 于是欣然前往。没想到在那里还遇到了一个从山东过来做生意的同胞, 他在加尔各答已经住了几个月,对这个城市已经相当熟悉。据他介绍豪华饭店字号很老,原来是加尔各答华人区最红火的饭店,现在人气差了很多,因为很多华裔年轻人感觉在印度机会不是很多,于是去国外,比如新加坡,香港等地方打工。 饭店的老板是梁老伯,他出生在印度,祖籍广东,回过一次香港。 他的中文很流利,广东味很重。 在饭店里还遇到了这个山东同胞在当地的一个华裔助手,很年轻,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,很有朝气。他不会中文,我们用英文交流,刚好我有些签证方面的问题,他很热情的提供了帮助。问他是否去过中国,他说没有,但又非常兴奋的告诉我们,他的老板(就是这个山东同胞)已经安排过两个月后就让他去一趟中国。 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, LY带上了一个中国画册给梁老伯看。 我们在店里吃饭,看着梁老伯带上花镜在台灯下一页一页仔细的翻。记得看一个开着北京吉普周游世界的大侠写的游记,说当他开车开到底特律的时候,一些老华裔工程师摸着北京吉普的标热泪盈眶。梁老伯看到中国画册却没这么大的反映,看到的更多是种淡然。下面是临别时的合影。

在加尔各答,我们还去了特丽莎修女工作过的修道院看了看,在那里居然遇到了一个来自韩国的修女,而且居然会说中文。原来她曾经被天主教会派往香港的修道院工作9年,还在柬埔寨工作过。对她来说,是不是修道院更像是家乡呢?下面是临走前和她的合影:(让一个印度义工帮着照,照几次都模糊,大家将就着看吧)

经这位修女嬷嬷介绍,我们三个当天还去特丽莎修女创办的Mother Teresa’s Hospital for the Dying Destitute做了半天义工,在那里遇到了几十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。其中有个美国姑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将近一年,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种热忱,是对病人的,也是对生命的。

有次去云南中甸的哈巴村,一大早从丽江坐上了去白水台的班车,中午在桥头休息。车上人不多,停下车来其他人大都选择在车上休息,我早晨就没吃太多东西,于是去了最近的玛佳咖啡吃饭。

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居然是个外国女人,就是来自澳大利亚的玛佳,她的丈夫是当地的中国人。当时匆匆吃完饭就走了,回来上网一查居然还有关于她很长的故事,大家可以看 http://paper.people.com.cn/hqrw/html/2006-09/16/content_11463866.htm。 当时征得她同意后给照了照片:

走前和她丈夫聊天,他告诉我,玛佳对我印象挺好, 因为很多人给她照相不征求她同意 :).

在国内就听说有很多中国人去韩国打工,到了韩国才发现中国人是如此之多。 汉城专门办理外国人签证的地方,把外国人分成两类处理, 一种是中国人,一种是非中国人, 有一层是专门用来办理中国人手续的,其他国家的在另一层。就是这样,中国人这一层办理签证的人数也要比其他国家的人数要多得多。 本以为去韩国打工的全是朝鲜族,没想到汉族也很多。看十九世纪被“卖猪仔”到美国西部的华工资料,常常是愁云惨雾的感觉,而二十一世纪韩国汉城的中国人签证大厅里,虽然也有些焦虑的神情,但更多的是放松的聊天,听到的朝鲜话和东北话居多,南方方言也有听到。还看到椅子上有个FLG的中文报纸,宣扬他们的教义之外,还介绍了不少中国人在韩国生活的知识。

在曼谷夜晚的街头,曾经碰到一个摆摊的尼泊尔姑娘,很诚恳的向我们推销她的衣服。成交后告诉我们,这是她今晚做成的第一笔生意。知道我们去过她的故乡博卡拉,就聊了更多。她说来泰国1年了,摆摊的生意也是刚开始不久, 不过她很有信心能越做越好,我们相信。从她身上能感受到那种蓬勃的朝气,对美好未来的强烈信心。

在普吉岛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中年司机,英文不错(比我好:) )。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在我们眼里秀美的普吉岛,在他看来已经成了满目疮痍的家乡。他说沿海的很多地方原先都是茂密的丛林,现在为了建宾馆都给砍掉了。建了很多高楼,安了很多空调,气候也变得更热。来了很多的外国人,租车在道路上飞驰(普吉租车极其方便,而且价格不高),交通变得非常不安全,因为外国人对当地道路环境不熟悉。随着高楼,商业区的建设,外国游客的涌入,普吉越来越象香港这样的都市,他小时候那美丽的普吉再也看不到了。 听了,一时语塞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前一阵,在天涯看到了一个移民新西兰的网友建房的帖子,在http://cache8.tianya.cn/publicforum/Content/outseachina/1/12089.shtml。 等到他这个房子建好以后,他会爱这个家多点,还是爱原先在中国的家多点呢?他在这里生下的孩子,还会对中国的家有感情么?

在xcar汽车论坛看到房车的照片,这可是我几个终极梦想中的一个:

记得《成长的烦恼》里,主人公杰森的岳父卖了房子后,买辆房车拉上老婆去周游世界,相当于是带着自己的家去旅行。这样的人,家的观念应该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了吧。

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,无论漂泊在哪里,大家都是在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。可能真正的归宿不是哪个具体的城市或村落,而是深埋在自己心底,当你真正找到它,哪个地方不可以成为你真正的家呢?

《异乡人》上有7条评论

  1. 很有份量的一篇文章. 我搬家的次数, 比你多上一倍. 🙂

    我想, 习惯了这种飘泊的生活, 只要心中存有爱, 身边温暖的家人, 那么, 这就是你的家和家乡.

  2. 写得真好 我也对家乡的概念很模糊 在大型厂矿企业里长大 搬了几次家 每次不是跨省就是跨市 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 哪里可以称为家乡 没有对哪个地方有深深的眷恋 感觉挺遗憾的 反而对先生的深深故土情所感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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